軍中樂園的暗黑童話--你隨時都可以買單;但休想離開
你可以討厭鈕承澤,卻不能忽略這部電影。
不知為何,看過「軍中樂園」,腦中浮現的卻是老鷹合唱團那首充滿暴力與黑色想像的「Hotel California」,尤其結尾那句,「你隨時都可以買單;但休想離開」。
鈕承澤沒有用太多渲染、獵奇手法消費八三么這個議題。就他的切入點,軍中樂園只是既存事實,是故事發生的舞台;對人性點滴的刻劃,蓋過對黨國、群體,甚至道德的訴求。
因此這部片從一開始,談的就是大時代下一幕幕小人物悲喜劇,不斷清唱著「大江東去」(RIVER OF NO RETURN),暗喻著「大江大海」,甚至「再也回不去」的命運,而非謳歌於那個年代逝去的傳奇。
也因視角的選擇,讓畫面無論多明亮,總壟罩在黑暗與壓抑氛圍中,有意無意間,將這外陷於烽火包圍,內在依附於性、暴力與權力堆砌的人性煉獄,暗喻為風雨飄搖的台灣;抽到金馬獎的阿兵哥、思鄉的老兵、有所圖的神女,都被禁錮在這唯有子彈與飛鳥能離開的孤島。
在這謊言之島,四處都是訴求忠誠的標語,隨時都在準備反攻的戰鬥,但所有的人都在說謊;連攻擊敵人的砲火都可以是假的、有選擇性地開火。在這錯置的時代,不但欺騙別人,更要欺騙自己,才能苟活下去。
於是,十萬官兵性需求是真的,卻編織出軍中樂園、報效國家的謊話;妓女欺騙著嫖客;兵丁欺騙著憲兵;被欺負的新兵騙過部隊逃兵,抱著籃球泳渡海峽;連死人身上剝下的手錶,都可騙說是父親的傳家寶。
菜鳥騙長官有辦法幫他寄信回鄉;在大陸被拉伕打仗、有家回不得的老士官長,騙自己總有一天要回家盡孝,還有個深愛自己的妓女。有好心、有刻意,這是個無所不騙的國度,才能勉強撐住了架子,卻也隨時會垮掉。
士官長老張明明知道,他只能送出一件件首飾、黃金,才能在這軍中樂園的片刻、騙得這妓女歡心。他明明對軍法戒慎恐懼,卻深藏著一封封小寶代筆的家書,渾然不覺盡是寄不出的信;直到身死,才與這國家頒給他的英雄證書同化為灰燼。
在這得過且過、用謊言虛構存活意識的環境裡,陳意涵飾演的阿嬌卻是個反諷的存在。
她擁有青春與美貌,卻被囚禁在絕望的島上,坐看歲月流逝,事故的她更看穿自己一輩子必須背著過去而活,因此她選擇刺傷別人、也刺傷自己,嘲笑所有以忠誠為名的男性,一一戳破那見不得光的窗紙。
她擁有青春與美貌,卻被囚禁在絕望的島上,坐看歲月流逝,事故的她更看穿自己一輩子必須背著過去而活,因此她選擇刺傷別人、也刺傷自己,嘲笑所有以忠誠為名的男性,一一戳破那見不得光的窗紙。
阿嬌說了三次真話,第一次是揭開妮妮的殺夫秘密,打破小寶的幻想;第二次是反擊小寶對她玩弄人心的指控,要小寶自省是否真不在乎妓女的過去而能包容一切;第三次則面斥老張,說他們這群外省老芋仔,這輩子再也回不去了。
國王的新衣畢竟只是童話,在謊言世界裡,真話是讓人痛苦而要付出代價的。這一次,她毀了老張這虛構世界的最後一張骨牌,這掛著英雄徽章的莊稼人倒了下來,用他的暴力毀了這世界所有的想像,也包括阿嬌脆弱的生命。陳意涵最後一個鏡頭,是被小寶看見死在密不透風的房裡,橫躺床上,手指著、眼望著窗外。再次訴說,任誰也逃不過、離不開這座島。
陳建斌飾演的老士官長,整齣戲的表現與揣摩都極為精彩,包括與小寶在海邊狂吼國罵,甚至憤而掐死阿嬌的恐怖神情,只要有他就有戲。但他最到位的鏡頭,或是最後憲兵從兩旁挾著他的畫面,雖只是螢幕下方匆匆一瞥,但幾乎軟倒的身形,茫然、無助的絕望眼神,為這大時代的荒謬人生做了最好演繹。
同樣,在最後關頭,阮經天飾演的小寶在床上拒絕全裸的妮妮後驚慌逃離,何嘗不是發現自己無法負擔妮妮的過去與現在,才決定以「貞操獻給妻子」為由而自我欺騙。既然甚麼都不可信,承擔真相如此痛苦,因此小寶收起真愛與青澀的天真,和老張一樣開始在八三么嫖妓,寫起一封封寄不出的信。畢竟,在謊言的世界裡,只要自己相信,總沒有這麼傷。
雖然這部作品還是有鈕承澤一貫浪費底片的毛病,欠缺留白韻味,但比起台灣一般蒼白而平面的作品,漫畫化直白敘事,卻有著更多的刺激與想像,可說是瑕不掩瑜。
只是,這部片子早已超出對軍隊文化的批判,或對逝去年代的悲歌,將矛頭指向對國家的忠誠與大時代的荒謬;難免讓人懷疑,這尖銳而絕望的批判觀點是否刻意為之?還是無意溢出的歷史視角,頗值得玩味。同時,在如此乏味的台灣,不炒作黃色題材,不搞民粹,讓大家看了窩一肚子火的影片能賣得多好,實在讓人擔心。
只是,這部片子早已超出對軍隊文化的批判,或對逝去年代的悲歌,將矛頭指向對國家的忠誠與大時代的荒謬;難免讓人懷疑,這尖銳而絕望的批判觀點是否刻意為之?還是無意溢出的歷史視角,頗值得玩味。同時,在如此乏味的台灣,不炒作黃色題材,不搞民粹,讓大家看了窩一肚子火的影片能賣得多好,實在讓人擔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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